素水天堂

　 这是一个炎热的夏天，在一个公园里的池塘边上，站着一个中年人。他在画画。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，每隔十几秒钟就向湖里扔一块石头，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，缓缓地向四周散去。而中年人所画的，就是这美丽而又短暂的风景。公园里很静，除了这两个人外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。
　　“哦，又错了！”中年人皱着眉头喃喃道，“唉……”
　　“什么又错了？”小男孩停下手中的活儿，转过身来问道。
　　“没什么，只是……”中年人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，“别多问了，扔你的石头吧！”
　　他拿起橡皮几下擦去了画板上的一幅美妙的画，然后拿起画笔，轻轻地勾勒出一道道弧线，接着顿了一下，想到什么后又挥起笔来。画板下已经堆了一层厚厚的橡皮屑。
　　“咚！”又是一块石头脱手而出，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后，落进了水里。
　　“太美了，就是这样。来！再来一个！”中年人一边画一边说，眼睛时刻也离不开水面和画板。
　　就这样，每一块石头落水，中年人都会说几句激励小男孩的话，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小男孩有些不耐烦了。
　　就在这时，公园里出现了第三个人，一个穿得很时髦的年轻人。他很好奇湖边上的一老一少正在干什么，于是悄悄地走了过去。他的擦得光亮的皮鞋踏在草坪上，发不出一点儿声音，因而中年人和小男孩谁都没有发现他。
　　“您好！”年轻人拍了一下中年人的肩膀，友好地问候道。
　　中年人猝不及防，吓了一跳，手中还在工作的画笔掉在了地上。中年人回头看了看这位友善的过路人，松了一口气，“吓死我了。”说着，俯身捡起了画笔。
　　那个好奇的小伙子急忙道歉道：“很抱歉，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在干什么……噢，原来是在画画……这是什么？”
　　“你瞧，那个！”中年人指着水面，“很美吧？”
　　“嗯。要画好那个可不容易……您是职业画家吗？”
　　“噢，你看我像么？”中年人笑道，“你见过有哪个职业画家会把这么美丽的风景画得这么糟？”
　　“这么说您不是喽？”
　　“不是。”
　　“难怪……”年轻人又看了一眼中年人的画，“瞧你画的那是什么？！”
　　“我是画得有点儿……”中年人坦白道，刚想继续说下去，却被年轻人打断了。
　　“你家很穷吧？瞧你儿子穿的那件破衣服。穷人最好不要搞艺术，那样只会让你们更穷。还有，别再让你儿子向池塘里扔东西，破坏环境可是要罚款的，我想你也没有太多的钱被罚……”
　　“他不是我儿子。”中年人打断年轻人的喋喋不休，但他脸上仍然保持着平静。
　　“不是……那就是你亲戚的孩子。反正以后不要再在绘画方面挥霍钱了，这对你……”
　　“他也不是我亲戚的孩子。我和这孩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！”中年人强调道，“还有，我非常热爱绘画，虽然我画得确实不怎么好……但我不是你说的什么穷人，我现在画我的画，请你不要干扰我。”
　　说完，中年人转过身在画板上挥了几笔，“你走吧，孩子，不用扔石头了。”
　　“再见，先生。”男孩一蹦一跳地出了公园，后面赶来一个人，将男孩拦住，男孩一看，是刚才那个年轻人。
　　“你想干什么，先生？”男孩歪着脑袋，问道。
　　“刚才那个男人是谁？你爸爸吗？”年轻人问道。
　　“不，不是。他给我五美元，让我给他仍石头，就这样。”男孩说完转身就跑。
　　“你知道他是谁吗？”那个年轻人在后面追问。
　　“威尔逊先生……”
　　“威尔逊……不就是威尔逊市长吗？天哪！我刚刚做了什么，我竟然把市长先生当作穷人……不行，我得回去。”

　　池塘边上，威尔逊先生仍旧塑像般的伫立在画板前，突然背后响起刚刚听过的声音。
　　“您好，先生。”年轻人笑着说。
　　“怎么？想把我从这里赶走吗？”
　　“不不……我只是想再看一眼您的画。我好像以前在哪次画展上看到过类似的画，刚刚见到这幅画，我还以为您就是那位画家咧！”他笑得更开了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。
　　“那位画家是谁？”威尔逊先生问道。
　　“呃……是保罗·克利。”年轻人立刻瞪圆了眼睛，思索了一会后说。
　　“是吗？”
　　“不说那位画家了，说说您这幅话吧！瞧它的构图多美呀！还有这线条……”
　　“你想干什么？”威尔逊先生看到年轻人一副贪婪的样子，不禁害怕地问，“你看它值多少钱？”
　　“嗯……十万英镑。”年轻人想了一会后回答。
　　“真的吗？如果我以十分之一的价格卖给你，你会买吗？”
　　“呃，这个……您看，我也不像有钱人……便宜点吧！”
　　“好吧……五百英镑吧！五百你总付得起吧？”
　　“哦，太好了。五百，成交！”年轻人从皮大衣里掏出一把钞票，数了几遍递给威尔逊先生。威尔逊先生接过钞票，数了几遍后放进口袋里，从画板上把画拿下来递给年轻人。年轻人高兴得面部肌肉如同刚刚经过地震的公路般扭曲。
　　威尔逊先生笑了一会儿，挠几下头皮，问道：“我的画真的值那么多钱？”
　　“当然……这是我的名片，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！市长先生。”
　　“市长？我不是市长。”
　　“那小孩说你是市长！”
　　“不，他在开玩笑。”
　　“你不是威尔逊市长吗？”
　　“我是叫威尔逊，但我不是市长。”
　　“什么？！把钱还给我！”年轻人冲上去夺回了钞票，扔下画，愤愤地走了。
　　公园里只剩下威尔逊呆呆地站在那里。